特别报道:
高考30年,一个家庭的见证
编者按:
他是爸爸,叫邹大力,今年51岁,1979年参加高考,东北师范大学哲学系毕业,现在是团中央机关服务局干部。
他是儿子,叫邹日佳,到了8月份就年满18岁,2009年参加高考,目标是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工程专业,目前正待录取。
她是妈妈,叫盖玉晶,北师大毕业。在儿子决定命运的考试中,牵肠挂肚,爱意尽显。
一家三口,两代人,因为高考,人生陡然有了交集。
邹大力想起他当年的考试:没有专门的复习时间,没有固定的复习场所,甚至连复习的资料都没有。考试也是一个人,“坐在矿务局的拉煤车上到吉林市考试,考完又坐车回来了,家里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,只能干等。”当年录取率低得惊人,全校一个年级200多人,只有包括他在内的两个学生被录取——他为此付出的努力是考了三年,1977到1979,新中国历史上翻天覆地的三年被他加倍利用:一边加班工作一边加紧复习。他的付出换来了回报,跃过了龙门,人生开始天翻地覆起来。
邹日佳的考试与之截然相反:在北京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级复习,12年所有的付出都为了高考,复习资料可以摞成堆。虽然一人高考,但全家上阵,即使滂沱大雨也没能阻挡父母在考场外等待,焦灼的眼神,鲜花和拥抱,写满祝福的标语条幅,让人想起黄健翔的那句名言: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当今的录取率高的吓人,不出意外,50多人的班级百分百能上重点大学,都能被自己喜欢的专业录取,好梦都能成真。但可以预见,轻松跃过了龙门的他们,人生将不会再有邹大力那样的天翻地覆,好的工作,好的生活,平静顺利,一生如是。
这是30年的变化。变化太大了。这也只是外在。与之相比,两代人的高考观、价值观、人生观乃至世界观的变化足以让人感叹沧海桑田。
记录历史、对比时代的方式有多种。我们选取一个家庭、两代人作为窗口见证高考之不同、心境之不同。目的不是为了告诉读者“今天生活不易,要加倍珍惜”云云,而是想通过一个家庭的变化,反映时代变迁,记录人生命运,启迪历史后人。
邹大力:高考是一个人的战争
“现在的高考和我当年比,变化太大了”,
青春被耽误了,但梦想还在
该来的总是会来,当时光来到1976年初秋的时候,远在东北小城的邹大力忽然得到消息:高考恢复了!
1977年初春,盼望已久的全国高考恢复了,570多万考生涌进被关闭了10余年的高考考场,无数被耽误了美好时光的青年人,又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曙光。
做出这一决定是艰难的。是年八月,刚刚付出的邓小平主持召开了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,经过30多位著名科学家和教育工作者的讨论,他最后拍板:当年恢复高考。10月中旬,国务院批转了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校招生的意见,恢复全国统一考试,凡是工人、农民、知青、干部、应届高中毕业生都可以报考。
一个令人心酸的细节是,偌大一个国家竟一时拿不出足够的纸张印刷考卷,中央决定调用印刷《毛泽东选集》第五卷的纸张。
邹大力是570多万考生中的一员。这年他已23岁,如果高考没有中断,他可能已经大学毕业了。时代的发展不以个人的意志转移,折腾了10年的文化大革命让他的很多梦想都化作了泡影,甚至耽误了他的青春。
文革期间的学习已经不以成绩为主,数不清的学农学工劳动和军训成了“主课”,整天在各种运动的引领下四处乱窜,书本也荒废了,知识成了衍生品。甚至到了后来,不学无术成了潮流,
“但是对于我们这代人,一个班里总有几个学生是比较愿意学习的,不愿意耽误时间。当时也老实一些,除了学习,就画点画什么的。”说起亲历的那个时代,邹大力很是感慨,但他也为自己的不随波逐流庆幸。
高中毕业后,邹大力下了乡。繁重的工作中,画画的爱好一直保持着,还练习写毛笔字,至今他还保存着当时的很多“作品”。漫长的等待没有尽头,激扬的青春在体力劳动中耗尽,人生的无奈让他感到窒息:难道,一辈子只能这样过下去了?多少个无边的黑夜,他总在想这样的问题,在近似绝望的岁月里,笔下的画和字成了他惟一的慰藉。
该来的总是会来,当时光来到1976年初秋的时候,远在东北小城的邹大力忽然得到消息:高考恢复了!
三次高考,他最终“跃龙门”
邹大力清晰地记得,家里人很高兴,但什么力量都使不上,谁也帮不了他,就连去考场,也是他一个人,书包里装着妈妈给煮的两个鸡蛋。
恢复高考的消息从北京传到邹大力耳朵时,他意识到,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。犹如黑暗夜空中划过的一道光亮,邹大力发现,人生又有了希望。但他不知道的是,这道光亮只能照进少数人的梦想,大多数人还无法一次完成命运的转折。不过,在这人生的紧要处,邹大力是下力把握了。
当时的邹大力是吉林市舒兰矿务局的煤矿工人。在当时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,在很多人都为生计发愁时,能被招工是值得羡慕的。但就是这样,他还是急着离开这里。“我天性喜欢学习,在矿上劳动的时候,每年都被评为先进。虽然我在井下劳动,但我能写,矿务局推出的好几个全国劳动模范,都是我给写材料、搞宣传。领导知道我各方面的能力后,就让我去矿上工作,不在井下了。工作了一段时间,我说我要高考,领导也很支持,后来就一边工作一边复习。”邹大力说。
复习的条件是艰苦的。工作服没兜儿,邹大力就把俄语单词写在胳膊和手心上,工作休息的时候就借助矿灯的光背单词,每天基本都是10个到20个,就这么一点点坚持下来,奠定了高考的俄语基础。艰苦学来的知识是难忘的,时至今日,他还能随口说出流利的俄语。
高考恢复第一年,邹大力想考美术院校,这和他喜欢画画有关系。在下乡和在矿山劳动的日子里,他写写画画的消遣没想成了改变命运的武器。父亲的美术素养也给了他很多熏陶,但没有给他具体指导和讲解,父亲觉得这只能算作爱好,要靠这个参加高考是不可能的。可邹大力不这样想,他觉得,如果高考能通过,画画就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了。
高考前没有经过任何特别的培训,家里也没给什么帮助——主要是没有帮助的能力,一切都得靠他自己。“三十年前每家的生活条件都很贫困,当时我家有四个孩子,父母年龄都很大了,我当工人还能挣点钱贴补家里,如果考上大学,就要失去工作,反过来还有花家里的钱,内心其实是很矛盾很不安的。我就是在那种环境和心境下参加复习考试的”,往事不堪回首,不过他还是挺过来了,说这话时,邹大力是百感交集的。
1977年的高考如期而至。邹大力清晰地记得,家里人很高兴,但什么力量都使不上,谁也帮不了他,就连去考场,也是他一个人。“我一个人坐在矿务局的拉煤车上到吉林市考试,考完后坐车回来了,把妈妈给的两个鸡蛋又揣回来分给弟弟妹妹吃,家里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,只能干等。”
具体的考试情形已经记不起来了,他只知道考的很顺利,一切就像未曾发生过一样。
考得顺利不等于就能考上,事实上他的分数并不低,美术专业考试也取得了高分,但现实第一次击碎了他的梦想,高考刚刚恢复,很多高校都没有参加招生,美术院校招生的就更少,一个学校就招十几个人,“一些大学老师看了我的画后很惊讶,但是没办法,当时也不需要走后门,就是招的太少,大学老师来信鼓励我明年再考吧。”
1977年的高考和1978年的高考间隔之短在中国高考史上是罕见的,几乎在1977年高考结束的半年后,另一场决定青年人命运的考试就接踵而至。邹大力复读的时间更短,在以工作为主的日子里,复习只能“挤”。第二次高考邹大力报了中文,结果差几分没考上。他不甘心,继续考,当1979年夏天,他第三次走进考场时,命运之神垂青了他,他考上了!
只有了解当时的背景,才能体会到这次命运之神的垂青对他而言,是何等的不易。邹大力说:“我们学校一个年级有200多人,其中能考上一个两个都是非常不错的。大家高中基本就没有好好学习,又参加工作四五年了,学到的东西都忘了。况且,因为高考已经停了十多年了,当时也没有书,连一本复习资料都找不到。”
作为二百分之一的邹大力跃过了龙门,被东北师范大学哲学系录取。人生的路,开始越走越宽了。
三十年是一个轮回,变化太大了
儿子高考那几天,我们一家人都紧张得不行,我和他妈妈都去考场看他,很多父母也是我们这么大年纪的,站在考场外面等,那样子,不由得不让人想起这30年的变化啊!
1983年,在东北师大哲学系学了4年的邹大力毕业了。根本不用为工作发愁,那年代的大学生,是清一色的香饽饽。由于在学校的出色表现,加上有学生会工作的锻炼,在团中央的一次选拔中,他被学校推荐,经过层层政审,27岁毕业时就分到了团中央机关。
这是一个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变化:从东北小城到伟大首都,从最基层到中央机关,邹大力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转折,而这一切,都是因为高考发生的。
此后的生活和工作顺风顺水,工作了几年,他和北京女孩盖玉晶结了婚,1991年,生了儿子邹日佳。在他的工作由团中央机关党委、研究室、办公厅、服务局之间不断变换的同时,儿子也在健康地长大。到了今年8月,儿子就18岁了。
邹大力在一篇《爱同在,写在儿子十八岁》的文章中记录了一段妈妈和儿子之间的对话:邹日佳:以后不要再叫我“宝贝”了。妈妈:那叫你什么呢?邹日佳:就叫我“小伙子”吧!妈妈:好的,以后就叫你小伙子!
儿子确实长大了,邹大力是自豪的,尤其是想起儿子的成长经历,这种自豪就溢于言表:
十几年来,孩子的学业是非常辛苦劳累的,以至从小学到高中,爸爸都没有给你再报其它课外辅导培训班,当你告诉爸爸班里的某某掌握某一技之长时,爸爸曾愧疚地说,如果小时候让你报班学一两样特长就好了。可你并不这么看,你说:“我虽然没上什么培训班,但我拥有快乐的童年,我非常怀念爸爸跟我联网对打帝国游戏的情景。”是啊,你的理解和原谅让爸爸颇为感动,不仅是因为你的善解人意减弱了爸爸的愧疚,而且一语道出了孩童世界的天性和本原。
游戏、网络,是这个时代无法抹去的烙印,而家长又最怕孩子沉溺其中。在这方面,可以说没有哪个家长像爸爸一样给你充分的自由,因为爸爸相信你的判断力、自制力。学习疲惫时,上网听听欧美音乐、玩玩魔兽争霸、和同学QQ聊天、用Google查查资料、学学电脑维护不也是一种能力积累、一种精神调节么?
……
这种成长经历是他当年没法比的。声称“最艰苦的活儿我都干过”的邹大力,当了爸爸后,极力给儿子营造轻松自在的成长环境,这不是“天下父母心”所能解释的,时代变了,成长的轨迹也变了,邹大力也算顺势而为吧!
随即的高考可以看作是儿子的成人礼,邹大力觉得,从高考这件事中,足可以看出两代人的变化。“这次去接参加高考的儿子,我就想起当年高考的情形,很自然地把当时自己的那种努力、那种辛苦付出和孩子做了一些对比。30年后自己儿子又面临高考,仿佛人生的一个轮回,让我感叹人生的变化真是太大了。”邹大力抽了一口烟,雾气中仿佛回到了当年。
哲学专业出身的他联想到了人生的本质:“人的本质是一种精神的传承,文化的传承,生命的传承。人在一代代繁衍,你的基因给了孩子,你的文化给了孩子,在孩子身上,这些总有所体现。我也希望这些孩子,虽然艰苦,但是要勇敢迈出这一步,就像我们当年一样。当时18岁我们什么都不懂,但现在孩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,他们什么都接触到了,什么都懂了,但18岁是人生一个坎,高考是人生的转折,洗礼和升华。我祝福孩子能轻松地迈过这个坎儿,一步步走向大学,走向社会。”
邹日佳: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
“不逸班”的学生,不一般的青少年
下午两点,海淀玉泉路附近的上岛咖啡馆。邹日佳和他的同学吴丹妮、蒋镒焘坐在我身边。这是三个亲密无间的青年,刚一见面就谈笑不断。我们的话题自然从刚刚结束的高考开始。我自私地以为他们有很多话要说,但他们却觉得,一切都过去了,好像没什么说的。这和他们的父辈形成鲜明的对比,此前两天,我和邹大力聊天的时候,他对我说,那个年代的高考,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。两代人的差别,由此可见一斑。
三人中,邹日佳说他是压力最大的。原因是“班里像我这样裸考的已经不多了”。“裸考”是个不算新鲜的名词,指的是没有额外的加分,仅凭成绩说话的考试。现实中,裸考的考生是占绝大多数的,尤其在高考中。但在邹日佳的班上,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了。因为这是个特殊的班级,他叫“不逸班”。
这样的班级在北京市十一学校只有两个,性质其实是实验班。在这所北京市重点学校里,他是重点班中的重点班。班主
“不逸班”的学生很早就开始为高考做准备了。蒋镒焘从从小就学了长笛,去年参加了北京市艺术特长生的资格考试,获得了高考加20分的优惠条件。吴丹妮考了声乐,拿到了高考加50分的资格。高考对他们来说,压力已经减轻了很多。邹日佳对此“耿耿于怀”:“就我的童年玩得比较轻松愉快,父母没让我参加任何培训班,不过也算有得有失吧。”
“父母没让他参加任何培训班”不代表对他的成长、学习不关注。邹日佳的名字是邹大力取的。按他的说法,有三重意思:一是妈妈盖玉晶的名字里有个“晶”字,一家三口三个太阳,应该给儿子一个,于是名字中就有了“日”字;二是意喻“人在天地间”;三是蕴含“日渐佳境”的意思,希望“儿子能为天地之间大写的人,一天比一天好!”
在邹大力的一篇《爱同在,写给儿子十八岁》的博文中,勾勒了邹日佳成长的几个片段:
在小学的时候,“爸爸曾给你买了一款当时很流行的掌上游戏机,你玩了一段时间又悄悄卖给了同学,而且还赚了几十元,让爸爸着实窃喜了好一阵”。
在初中后期,“我记得,你曾撕毁了一个作业本并一气之下给爸妈写了一封信,大胆表明自己的想法,而爸妈也在第一时间分别给你回了信。尽管当时的想法不尽相同,但可以说,这是我们两代人之间第一次心的碰撞和交流”。
高中考进了十一学校实验班后,“在这个人才济济、各有所能的群体里,你即对自己充满自信,同时也找到了差距。你当时的成绩也就排在班级的中下,可你没有气馁,而是从每一个同学的身上发现长处,汲取智慧”。
可是当邹大力还沉浸在“你再大,在爸妈的心目中也永远是孩子”的喜悦中时,邹日佳长大了。明显的标志就是高考,这是一个比成人礼更实在的人生仪式。夫妻觉得,考验真正地来了。
终于TMD考完了
关于高考的经过,邹日佳并不多想说什么,他觉得除父母有一点紧张,其余都正常。他甚至说,“考完以后挺没意思的,学了这么长时间,物理、化学、生物以后就不用了,真的就是这一次了。你还留了遗憾了,觉得挺没劲的,挺憋屈的”。
这种感受是邹大力和盖玉晶当年高考没法比的。他们高考结束后,盼星星盼月亮等待公布分数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。“变化太大了”,邹大力如此感慨。
父母的紧张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正常。无论如何,对决定儿子命运的考试是每个父母都不敢掉以轻心的。可怜天下父母心,这在盖玉晶高考期间写给儿子的信《我的心和你在一起》中可见一斑:
此时,儿子在高考的现场,我在家里。
但我的心已经跟随着儿子一同进考场了。
儿子在关于高考这两天是继续留在学校,还是住在家里,或是租住考场附近的酒店的选择中,毅然决定继续留在学校。也就是说,高考这两天,儿子不在我身边,他会和往常一样吃住在学校。
他说他长大了,要自己独立去面对人生的第一次大考。
与其他学校不同的是,十一学校只在高考前放一天的假,把这一天留给家长,说是让家长用来给孩子做心理安慰和看考场的。
周五的傍晚儿子出现在我面前,很明显地,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,说话乃至他的笑声,都含有紧张的成分,甚至他的饭量也只是平常一半的水平(这已经是不错的表现了,闺蜜说,她女儿当年能紧张到吃什么吐什么,最后是吸着氧气进考场的)。他承认自己有些紧张,包括晚上睡不好觉。他说不想让自己紧张,但是学校的氛围让他不可能感到不紧张。
周六,在简单的吃过早饭后,我把儿子叫到阳台上,我说来看看我种的花吧,有倭瓜、黄瓜,还有葡萄呢,都爬上来了……你看下雨了,不然我会带你去麋鹿苑的,看孔雀、野鸭、还有麋鹿……
然后,我又把他带到古筝前,我说练练这个吧,很好学的,我弹,他听,而后是他弹我听。慢慢地,琴声没有了,在给他送水果的时候,我发现他已经开始静静地看他的文言文了。
下午的时候,或许是晚上没睡好觉的缘故吧,我能看出儿子有些焦躁不安,从他接同学的电话和我的谈话中,甚至能感觉出还有些许的慌乱。
傍晚时,我要求和他爸爸一起送他到学校。在车的后座上,我握着他的手说,我教你几个放松的方法吧,然后示意他把头枕在我的腿上,半躺下。我抚摸着他的头发,说,闭会儿眼睛吧,把意念运到丹田处,想着自己是在用小腹呼吸,眼睛放松鼻子放松嘴放松心放松肚子放松……随着我轻轻的口令,儿子慢慢地安静了,呼吸也开始均匀起来。我知道,现在所有的嘱咐叮咛都是无用的,儿子此时更需要的是静心、宁神。
快到学校的时候,我俯下身,看着还躺在我怀里的儿子,低下头,吻着他的额头,他的眼睛,他的鼻子,好像回到了他小时候一样——满载着我的祝福和抚爱,轻声说,宝贝,该醒醒了。
……
儿子能感受到父母的紧张,父母能感受到儿子的紧张,高考就在这样的气氛下进行着。虽然学校已经安排了专车,但邹大力夫妻还是觉得,应该去考场看看儿子。滂沱大雨中,夫妻二人驾车赶往考场,老天似乎为“天下父母心”动容,
邹大力用相机记录了当时的场景:数百家长在考场门口等待,焦灼的眼神,紧张的神情,仿佛是他们在经历大考。富有创意的父母还打出了大红条幅:王丫丫,王双双,我们爱你,你是最棒的。还有母亲捧着鲜花,父亲拿着玩具兔,仿佛孩子刚从远方归来。
盖玉晶也在考场照了张相片,看起来她足够轻松,甚至还“手舞足蹈”,但紧张难掩。17时,铃声响起,人群霎时活跃起来,邹大力看到“不逸班”的学生露着微笑走出考场,接着就看到了儿子,盖玉晶忙着迎了上去,听到儿子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终于TMD考完了!”
盖玉晶对这两天的经历印象深刻,“真是太折磨人了——搞得我是坐卧不宁、寝食不安啊。好在一切都过去了。高考将作为父母陪伴儿女成长的特殊经历,深深嵌入我们的记忆中!”她说。
18岁的不了梦
成绩很快就出来了,邹日佳考了610分,这已经是个很高的分数了,但他似乎还不是很满意。他钟情的中央财经大学去年的录取分数线就是这个档次,不出意料,他将梦想成真。吴丹妮报考了北京邮电大学,她的分数是640多分,这在十一学校也排在前列,她的梦想也会成真。蒋镒焘也如此,他考了580多分,报考的北京交通大学通信专业“肯定”会录取,他梦想当一名通信工程师,“想过一种体面的生活,没想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的”。吴丹妮说她有时候想过,但“挺矛盾的,有时候就想成为一个公司的什么大头头啊,但有时候一想,这种生活又太累了。那就过一种比较轻松的生活吧”。喜欢财经和金融的邹日佳梦想有一天带领一个特别好的团队,“然后就去做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一些事,就是生活方面的事也可以啊”。
“不逸班”里,几乎人人都能上重点大学,十一学校就更多。人生,梦想,在他们看来,都是实实在在的,父辈那代人的理想主义在他们身上已经难觅踪迹了,平坦的成长经历和富足的生活给了他们美好的青春时代,但似乎又淹没了什么。
当然,他们并不能代表90后,能代表的只能是幸福的那一代。正如蒋镒焘所说:“我们算是幸运的。周围有很多没有考上高中的,还有没有考上大学的,小学的同学到现在变化太大了,其实社会的分化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了”。这话听起来足够残酷,但人生就是这样,每一次分化和筛选的背后都是“各奔前程”。90后,从小就开始面临着生活的种种选择,不像他们的父辈,年轻的时候没的选,等到有的选了,青春已经不再了。这是一种幸运,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不幸。
父母都很开明,对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没有太多干预,但他们的成长却非一个人的,背后往往是一个家庭。吴丹妮说,现在父母又开始为她上大学担心了,“我们这次出去买衣服,我大姑偷偷给我说,我妈妈说不能买的太好看了,说要不然到时候去了学校怎么办呢?”
到了8月,邹日佳就真正18岁了,他说父母对他没有太多要求,“有健康的体魄和人格就行了”。作为父母惟一的儿子,他能体会到这话的份量和父母的良苦用心,他会听父母的,但他就要上大学了,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,都将更多地一个人“战斗”。人生终将要靠自己,年轻人,向着梦想,用尽全力,勇敢地,冲吧!
邹大力VS邹日佳
一场关于“高考价值观”的辩论
压力之辩
邹大力:我只能说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,这个过程(邹日佳成长的过程)我试图让他没有压力,现在看,效果达到了。比如复习期间、高考期间,每次考试结束,我从来都不过问他的成绩。他对自己是有目标的,他有一个高考的梦想,学校会要求他们写梦想日记,让他自己总结和梦想的距离。
邹日佳:(高考期间)父母什么话都不敢说,但什么都担心,按我们老师的话说,就是只能问吃什么,其它什么都不能问。即使问吃什么学生还会想,这是不是说我只会吃啊,还怕学生误解,基本上没话说了就是。我接触到的高考生说,父母开车接他们回家的时候,什么话都不敢说,只敢放音乐。
邹日佳:小学我爸还逼我写日记,把这个当作交流的手段。我写一篇他回一篇。
利弊之辩
邹大力:现在看,高考确实有些弊端,但也没有办法,所以说恢复高考是一个英明的决策,如果没有高考,那肯定不行,高考制度肯定是正确的,但现在这种高考的形式就不一定了,千军万马挤独木桥,都要进入大学,没有文凭就不行,这种形式随着时代的发展弊端越来越大。现在学校也没有因材施教,所有学生都学一套东西,素质教育也没有贯彻下去,一直以考试为中心,以成绩评价学生、老师、学校,以成绩来看大学的知名度,这不仅制约了孩子的成长,也不利于教育的改革和发展。
邹日佳:我觉得高考制度很合理。高考不单单是一个学习能力的体现,你的胆量,毅力,身体素质,也都能体现,这就可以反映出一个学生的素质。
成才之辩
邹大力:看一个人要全面地看,发展地看。全面地看,就是说所有学生不可能都考到北京大学,都考到国外的名牌大学,这样也不利于孩子的发展,因为社会需要的人才是方方面面的,是有层次的。清华北大毕业都去当技工也没有必要,但是技工的贡献并不比清华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小。昨天有一个报道,说有一个学生从一所很一般的学校毕业后,到炼钢厂当炉工,几天后就当上了炉长,最后当上了副厂长,当时才23岁,他贡献非常大,被命名为中国第一炉工。他的职业虽然一般,但他干得很出色,我们社会就需要这种有特色的人才。
邹日佳:我们参加高考的目的就是为了考个好大学,考个好大学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。如果我们都能考上,那么将来找工作肯定是没有问题的。我们从小到大就是一个筛选的过程,历次机会都把握住了,那为什么现在就不行呢。如果我们努力工作,那将来的生活和发展肯定是很好的。
高考前,写给儿子日佳
盖玉晶
想对你说,你是我做了很久很久的一个美梦,当我梦醒的时候,你诞生了——你和妈妈梦中的那个小男孩儿长得一模一样:头发卷卷的、额头宽宽的、眼睛大大的、睫毛长长的,还有一副总是笑着的模样……
想对你说,在你刚刚出生,身高只有
时间过得真快啊,转眼间你已经是
你出生后,我在写给你的第一篇日记里说,在你还不懂事的时候,我会为你记录下每一个快乐的日子,等18岁的时候送给你。我还对你说:你是我的一切,你是我的骄傲!
就这样一天天的,你长大了。至今我还会想起那个满是星光的夜晚,你牵着我的手在柏林莱茵河畔漫步,你的手机里播放着一首很好听的英文歌曲:Look at the stars,Look how they shined for you……然后你会随着音乐起伏为我翻译:看着星星,看它们如何对你闪烁……想起此情此景,我总是感叹,儿子,你给了我太多的温馨与甜蜜……
不知从哪一天起,你开始不再告诉我你的考试时间,而只是向我汇报你考试后的成绩,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你的来电:“妈妈,我期中考完了,数学满分,物理得了第二,98分,总排名第八”。事后我责备你,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考试的时间呢,你平静而坦然地说:“哦,我怕你紧张”。这时你爸爸在一旁插话:“儿子,等咱们高考的时候也不告诉你妈妈时间啊”…….
高考这一天是那么快地到来了。你长到了17岁,迎来了最残酷的高中三年级。我知道此时的你正处于备考状态:高强度的,超负荷的,我也知道你身上的压力会很大……但是,我更相信你会坚强地、顺利地走过来,你会朝着自己的目标,脚踏实地去实现你曾经悄悄对我说过的那个梦想!
18岁的时候,你该是进入大学的校园了。18岁是成熟的标志,是人生的一个转折,是人生的一个驿站,也是人生新的起点。18岁你将走出父母的羽翼,阳光也好,风雨也罢,接受洗礼的应该是你自己的翅膀;18岁你应该走出了懵懂和稚嫩,坎坷也好,荆棘也罢,跨越的是应该是你自己的步履;18岁应该是你身心和思想的一次蜕变,真正的男子汉从这一天开始,不但要更多地关注社会,更多地感恩社会,还应该为社会更多地承担自己的责任。
你将要学会自己去思考,学会自己去判断,学会自己去面对,学会自己去迎接每一次挑战……
记住:挑战极限,人生终将辉煌!
最后,我想对你说,谢谢你,儿子,因为有你,我才懂得了什么叫付出;因为有你,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揪心,什么是牵肠挂肚……还想对你说,你给我们带来的欢乐远大于我们对你的付出。我很欣慰!
好了,妈妈已经为你记录了这么多快乐的日子,接着,就由你去续写属于自己的华彩乐章吧!
愿你在未来的每一天里,都快乐,精彩!(记者张小武采写)